凤凰卫视9月7日《开卷八分钟》 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之前曾经说过，散文的意义是很复杂的，比如说散文，我们中国一般读者的理解就是一篇一篇的小品、记事、议论之类的散文。但是散文同时也是一种文体，这种文体相对于像诗歌、小说，它一方面不是虚构的，一方面又不是韵文。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很多的书，它都是用散文体的写法去按照一个主题写出来，可是它仍然保留了某种传统散文的形式，一篇一篇的一个小短篇聚集起来。

我今天给大家介绍的一本散文集，或者说根本是一本主题下写出来的书，就是这一本《芳心似火》，作者是非常有名的作家张炜。张炜早年写小说，但是后来慢慢这几年我们看到他除了小说之外，他还有很多别的不同的作品，比如说他研究过《楚辞》等等。这一部作品就很有意思了，因为他是山东人，在这本书他谈的是一个山东的文化，其实更准确的讲，不是山东文化，而是古代齐国跟东夷的这种文化，莱国的文化。

今天讲山东，我们都知道山东大概可以分两半，一半是靠海，胶东那边，一半是鲁西，是内陆的那一块儿。张炜在这本书里面主要要说的是沿海的那一个部分，靠海那边那个部分的山东的文化，而这个文化，他认为是奠定于以前齐国，甚至是东莱国的，它们的一些文化基础跟里面的精神。然后他就从这些部分抽丝剥茧，一样一样的，有些是很大的东西。比如说像讲到以前齐国有名的稷下学宫，有些就讲生活上的一些习惯，然后慢慢想编织出一副这样的一个山东原来的文化图景，甚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旅行，然后再讲到对现代人的生活，对现代世界种种的意见，甚至是批评。

为什么这本书要叫“芳心似火”呢？这个“芳心”跟山东以前的文化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先不管，但是我们先来看一段比较简单的东西。在这本书里面，其中一篇文章叫《安静的力量》，我们想芳心这个字眼，这种芳心，这个心是燃烧的，比如说从爱情而来，有芳心，但是有个“芳”字又表明它这种热情不是像大火一般焚烧出来，而是有点蕴藉的、内敛的。所以在这里面，我们现在看什么叫安静的力量。他就说到“古代的莱国大地上曾经遍布民间的禅房，当然都是隐姓埋名的，是人们相信和实践安静修身之所，许多人都懂得，只有安静下来，内在的力量才会一点点集聚和滋生出来。这犹如沙坑滋水，在缓缓无声间充盈，有人忙碌一天之后，于空闲里盘腿坐在炕上，双眼微眯，两手抚膝，让气息徐缓漫长起来”。他就说这个情况到现在都很常见，很多人这么干，包括一些农民这么干，他其实不是在修道，他就只是在休养生息，而这样的一个传统文化，他认为是一直都在的。

然后我很喜欢看他写一些比较小一些的东西，我觉得很好玩，比如说他说到，以前在古登州地界，很多的山区跟乡村里面，都能够找到一些柜子，这些柜子做的手工很漂亮，用料也算讲究，就放在炕上。然后里面有很多小抽屉，小抽屉里面他就说常有传统的滋补吃物，无论是一天中的任何时辰，主人都可以取来食用，有的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田地出产，比如说果实和种子，如花蕾和叶子，问题是一经制作合成，储于罐子，装于屉中，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养护，也就成了居家之珍了。那么这话我觉得写的很舒缓，但是又很能够说明这段话所要描写的那些物品，它那么平凡，但是又有珍贵之处。

当然讲到山东，我们知道张炜以前在《古船》里面写过很多一种类似于魔幻的写法，这里面也有很多，我们看过莫言等很多人写的，我们知道山东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狐仙等等。这里面他就提到说山东人，尤其是胶东那边一直有个传说，就是你半夜赶路在路上走，万一远远的看到有一些灯，一个灯火，你千万别跑过去，为什么呢？那说不定是个什么动物、妖精，正在练仙呢，你千万别随便乱去。

然后他就说到，但是今天很怪，山东还有一个地方叫灯影，而灯影这个地方是个传说中的地方，怎么讲呢？就说以前曾经有个小孩，从小就喜欢到处跑，不听大人话，看到有灯还过去。结果给他摸到一个村子，这个村子里面小孩很好玩，大人对他好，但是他常常去玩的那边人就告诉他，说你千万别跟人家说有我们灯影这个地方，可见这个地方是有古怪的。这故事有点像《桃花源记》，因为那个小孩后来长大，还常常回去玩，偶尔他会再进去，人家也还欢迎，直到他当官，当官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是因为灯影这些人嫌官太俗，所以这就是有名的“失灯影”的故事了。

后来他就讲到齐国文化，张炜笔下的齐国文化，又有安静内敛的一面，又有玄奇的一面，又因为它靠海，看到很多仙山，所以就出现很多方式，比如说虚浮，又比如说他讲到秦始皇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然后他又讲到齐国在以前战国年代，跟秦国是东西二霸，假如当年不是秦统一天下，而是齐，会怎么样？我们想像一下，以前的秦国那么的暴劣、专制而冷酷，但是齐国是浮华的，甚至于虚浮的，所以它最后才会输掉。但是如果齐真的能够统一天下的话，到后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这就很值得研究了。

可是问题是在复兴所谓齐的文化的时候，比如说讲以前的儒家思想，或者讲以前的稷下学宫里面的辩论，到底对中国是不是有好处呢？但是无论如何，这里面他提到一个东西，最后终于要讲到，芳心跟齐的关系。他就说到我们以前曾经讨论过什么是芳心，到现在我们终于更加明白了，那就是在皎洁的月光下跳动的一颗心，有月光一样的清纯和遥远。这个东西跟灯州，就是胶东半岛这些地方的关系，古灯州地界上的人，就开始同情起另一些人了，那就是没有这样一轮皎月的地方，那些在荒凉之地上生存的人，那些人又将如何进行月下漫步和蠹啄呢？说到这里，其实他已经陷入一个深深的怀旧，把齐当成一个古典文化的旅行，在那里面人是有芳心的，我们现在这颗心，大概在张炜看来是很枯萎的了。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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