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8月25日《开卷八分钟》 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1874年美国人雷诺德被法院判他有罪，什么罪呢？是重婚罪。那么重婚罪当然就是说他已经结过一次婚，那么，但是居然又跑去结一次婚。那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呢？理由是他是个摩门教徒，我们知道根据摩门教，他们的讲法，他们认为一个人是可以有几个太太的，所以按照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来讲，这完全是正确的，合理的，合乎教义的。

但是法律又明明规定了不能够重婚，那么该怎么办？所以当时这个案件在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很多人在争论，那么陪审团在争论的时候，常常也在争论一个问题，就是到底人能不能够重婚。可是当时审这个案子，一直打到美国的联邦最高法院的时候，其中有一些法官非常明智的指出了，就是大家要争论的不应该是到底一个人能不能够重婚，因为我们不能够去争论人家的教义对不对。

我们要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但是一个人，他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他相信这个，鼓吹这个，并不表示他在我们这个社会或在一个国家里面，实际生活里面能够百分百的去按照他的教义去生活，比方说他不能够重婚。

因为重婚这一点是违反了国家法律，而国家的法律考虑的是所有国民怎么样共同生活在一起，大家共同的道德底线是什么？所以当时有一位联邦大法官呢？叫做杰弗逊说了一句话，说的非常巧，就是说“如果有人相信以人殉葬也算是一种宗教仪式，难道允许这么做吗？又或者有一些基督教的学者是反对孩子们在学校接种牛痘，那么我们还能不能够对他们孩子强行接种牛痘呢”。这句话问的非常好，可见法律是需要在很多这样具体的案例受到考验的情况底下，我们才看出它的争议，我们才能够逐渐逼出它应该有的价值。

今天我给大家介绍这本书《法槌十七声》是现代很有名的一个时事评论作者，也是年轻法学家萧瀚，他的一本书，副题叫《西方名案沉思录》这个副题就很能够说明这本书要干的是什么？所谓《法槌十七声》讲的就是用十七个西方法律史上有名的案件，拿出里面的一些观点，一些跟法制有关的问题，甚至是跟政治有关的问题，希望帮助我们中国人从新好好去考虑一下到底什么叫做法律，到底什么叫一个法制社会，甚至什么叫做一个有政治文明的社会。

关于什么叫政治文明的社会，这一点，这里面提出很多案件，我觉得都很有趣，比如说有一些案件，其实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就是法国19世纪末的德雷夫斯案，这个案子最有名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知道德雷夫斯是个法国的陆军军官，当时因为他是犹太人的身份被人诬告他做了德国间谍，后来大家知道原来这是个冤案，但是他莫名其妙的白白坐了几年牢，而且还连累了很多人。

那么在当时法国闹的轩然大波，有名的大作家左拉为此写了一篇有名的文章叫做《我控诉》，那么结果这件事情后来就变成了大家认为是知识分子史上一个响当当的事件，但是萧瀚非常敏锐的在这个案子里面提出几个别的人物，也很值得大家注意。就是当时在德雷夫斯案件里面，整个陆军部都在指控他，整个国家机器都开动起来要压迫他，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就是情报处处长皮卡尔为他辩护，觉得他是被冤枉的，你想想看这个人多不容易，这个人后来还被调到前线战场等于去部队要处罚他，让他送死。他是个军人应该服从上级命令，但是他怎么能不服从上级命令，跑去帮一个整个军方都觉得是间谍的人呢？

第二，他呢？还要对抗整个国家的极端民族主义，整个国家都非常仇恨犹太人，那个时候都起来跟他对抗。第三他跟这件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实际利益关系，他也不认识德雷夫斯，他纯粹凭着自己的良知要为他辩护，到最后差点搞得自己要牺牲掉。那么这些人物，难道不是比左拉可能还要更重要吗？

那么关于这些人物的讨论呢，我现在就暂时不说，但是他很能够让我们看到萧瀚这本书其实提出来很多很有趣的观点跟细节，让我们考虑到每一个法，著名的案件里面都有一些细节其实是跟整个社会，跟政治都有关系的。又比如说这里面还提到另一个案件，也是非常有名的一个案件，这个案件是什么呢？就是说到当时法国大革命的时候，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讲化学的时候，曾经提到有个人叫马拉，是个恶棍型的革命煽动家，到处煽动人杀人，他是个雅各宾党。

那么当时我们知道法国大革命，后来雅各宾党简直是搞到血流成河，把很多人都送上断头台，最多的时候估计是有5万人送上断头台，断头台不够用，就用水淹、火烧、枪毙、集体炮轰，这么处死了也有40万人。那么在这么一个恐怖的潮流里面，这个马拉一天到晚煽动别人杀更多的人，结果最后他被暗杀了。谁暗杀他，是个24岁的一个小女孩，也不是小女孩，一个女人，叫夏洛蒂·科黛，她是为了要拯救自己的国家，不想国家陷入野蛮之中而不惜去杀马拉，好，问题来了。

你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其实是犯法的，你怎么能够这样子去杀一个人呢？那么，但是问题是你如果不杀他的话，他可能会造成更多的罪恶，就等于像以前大家知道二战的时候，曾经有些人，包括著名的基督教神学家朋霍菲尔想刺杀希特勒。那么你说一个神学家跑去刺杀希特勒，难道对吗？难道基督的律法不是教大家不能杀人吗？难道不是任何国家的法律都是禁止杀人吗？但是问题是，希特勒是个标准的大魔头，杀他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那么这很值得大家好好去想一想了。

然后，这里面又提到一些有名的律师，比如说读法学的人，读法律的人一定都听过丹诺，丹诺可以说是20世纪刑法史上最有名的辩护律师。那么，当然也是美国最有名的律师了。那么他有几个案子是非常非常著名，很重要的案子，其中一个案子，他的辩词被人认为是可以感动得人看的要哭的。

那么这个案子就是讲到20世纪初的时候，芝加哥一对年轻人杀了一个人，然后丹诺跑去帮人家辩护，在这个辩护你面他出了说他们有精神病之外，最主要的一点在哪里呢？就是说到死刑的问题，到底死刑代不代表公正呢？到底我们杀人，像我们昨天讲的，以牙还牙的方法是不是就叫做正义呢？那么他提出了很多很多的争论，甚至我们还可以讲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一个人死了，我们让另一个人死是不是能够换回那个死去的人，他失去的正义以及他的尊严呢？这个问题特别值得我们今天中国人好好想一想。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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