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文艺奇葩:精神病患者眼中的病态社会
2009年08月01日 11:03凤凰网专稿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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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7月31日《开卷8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我们常常讲好文章,就是你能够用语言文字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什么呢?就是用语言文字表达我的情感,要真实的反映出来,那语言文字是你自己的东西吗?它不是,语言文字是社会上共有的一种沟通工具。

换句话说你写字的时候,你其实就不可能是纯粹自我的表达,你一定是透过一个公共的媒介,一个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去表达你自己。在这个过程里面你跟语言之间的距离,同时也就是你跟社会、集体的一个距离。我之所以想到这一段话,是因为我最近想跟大家介绍这么一本书叫《房间》,是香港一个非常年轻的作者叫李智良他的作品,李智良他还有个弟弟叫李智海是画漫画的,这两个兄弟可以说得上是香港近年文艺界的奇葩。弟弟画漫画哥哥写文章,两个人都表现出非常阴郁的一种性格,很有欧陆的一些文艺的色彩很像卡夫卡的格调。

而李智良这本书在去年出来之后,在香港就被很多人注意,为什么呢?因为在这本书里面,他非常坦诚地在写他自己一些身体上的状况,跟他对社会的看法,这有什么了不起呢?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是一个躁郁症患者,他在里面详细的说他生病的经过,他得病的感受,他这么一个病人看出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还有他还研究他每天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医生的体质是怎么样,医学跟药学的体质怎么样限制了它们。

比如说我随便念一段,这里面他就说到精神病患者常常被人会说他康复了之后就叫做精神病患康复者。但是他就说“康复”这个字本身,就是一个有问题的字,为什么呢?并不是所有的病人好了之后,都被人形容作什么什么康复者,比方说他讲你听过感冒康复者吗?你听过肠炎康复者吗?没有。但是我们会说精神病康复者,这恰恰说明精神病是一种不同于一般的病,这种病来谈得上康复者,就可见它是一种身份,我们不会说感冒康复者,是因为感冒不是一种身份,精神病患却是一种身份。一个人要是有精神病,我们是会觉得这个人是有特别的东西,他跟别人不同的。哪怕他好了,我们仍然无法把他身上这个烙印完全摘去。

然后他就说到,他当时比如说他去问医生,因为吃药是很辛苦的,精神病患者吃的那种药,那种药吃得他非常难受。他一开始得病的时候,还有个希望,觉得一两年之后自己会康复、自己会健康。但是后来慢慢慢慢吃,就发现吃药,就是一个不能戒除的瘾,而很多精神病患根本是常年服药。然后医生总是跟他说,等你稳定一点我们再减药,然后又或者跟他说,你吃的药不是稳定而没有重大的病发吗?然后他就从此谈到,为什么我们这个社会总是要那么强调稳定呢?稳定的工作收入,稳定的情侣关系,稳定的情绪、稳定的性生活、稳定的家人关系、稳定的药物血含量和其他内脏功能,为什么我们总是要这样子来要求稳定?稳定是真的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吗?

从这个地方我们就可以看到,他作为一个病人,他开始从关心自己身上的事情,考虑到这种病人跟社会的关系,进而联系到对整个公共秩序、公共生活,整个社会全盘的一个观察了。比如说这里面就讲,我们平常关心的都是公共的事情,而私生活是个亟待发觉、亟待直视的一种库藏,它像是晦暗、轻薄却指向一种深邃不明,如古中石堤拦着的大水,惨绿的早阳停驻在近岸的油光之中。

这样的一个写作,他写这些东西,其实想写的是什么?不是在挑战公跟私的一个界限,而是要把这个公跟私整个问题化了,就是透过一个病人的角度,他发现所谓精神病人不是自己一个人身上发生私人的事情,而是他跟社会的关系。从这个角度他开始考虑到,到底什么叫社会呢?什么叫公共呢?我们要了解到这个公共常常是以私人为对立面建立起来的,但是私人这个东西它总是模糊不定的,总是摇移的。如果它是不稳定的话,公众或者社会公共生活,又怎么能够是一个稳定的东西呢?然后我们就看到他看出了很多我们平常,在我们所谓正常人看不到的一些现象跟问题。

比如说他会特别注意到,去时装店里头买衣服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些服务员,她的笑容是一种说不上真诚也说不上虚假的笑容,他把整个仪式购买衣物的这个过程,从看中一个衣服到试衣服到买衣服的整个过程,看成特殊的一个仪式,这种看法是我们平常不会注意到的,但是他注意到了。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古怪,那么的离奇,仿佛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我们整个社会。当你看的时候,你会真的觉得果然是整个我们的生活,我们现在的城市,我们的国家病了。

然后这里面比如说他讲“声音”这一篇文章,他说到他睡觉老是睡不好,哪怕一个人住,但是总会觉得到处都有声音围绕着他,总是有一些噪音,要不是半夜的猫叫,就是楼下有人吵架,就算所有声音静下来,还是听到一种低低的,一种嗡嗡隆隆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他说“好久以后的一个晚上,凌晨回家,走在几栋大厦围拢的屋苑中庭,保安员正在打盹的时刻,在停车场的道口我忽然清楚听见那个低鸣,他见证自己如变成了空气,我抬头一看,每晚听见的这些噪音,原来就是这六栋的大楼,二十多层楼每层十几户,每户两三部冷气机一起发出来的共鸣”。这种声音恐怕是我们一般人很难会注意到,但是李智良是如此的敏感。但是问题是我们又注意到李智良的文字跟文体,对很多人来讲是很难读的、有点晦涩,甚至于你觉得他整个句法,不像是一个精通的一个通顺的中文。

在这时候我们就注意到,李智良就说到他心怡的法国思想家布朗肖曾经说,所谓的写作就是要发现异己。就是把自己里面那个不认识的自己,发觉出来,也就是说写作永远是遭遇一个相异的人。就等于一个精神病患,他都跟自己不协调,他的写作我们任何人的写作,也都应该有一种不协调感。你跟社会这种共同的语言之间,总会存在一个差异跟距离,注意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你的文字就会被扭曲了,或者也可以说是你刻意的在改变它了。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首播:周一至周五17:05—17:15

重播:周二至周六02:50—03:00  11:30—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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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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