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卫视7月8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研究现代思想史的人，常常会发现在欧洲启蒙运动到法国大革命之后，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甚至是个悖论。

这个悖论是什么呢？就叫理性吃掉了它的孩子。什么叫理性吃掉了它的孩子？我们原来知道启蒙运动那些大学者，大思想家，他们追求的是一个理性的世界，希望利用理性之光把我们从蒙昧的状态里面照亮出来，然后解除了过去的王权跟神权的专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理性发展到后来本身就变成一个很可怕的暴力。然后终于再一次的使大家陷入黑暗时代，一种理性的黑暗，这个就叫做理性吃掉它的孩子。我们今天透过一个化学家他的故事，可以了解一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今天要给大家介绍这本书，叫做《革命狂潮与化学家》，副题：拉瓦锡、氧气、断头台，这三个东西放在一起很有意思。拉瓦锡，大家中学读化学大概都知道他是谁了，对不对？先介绍一下这本书的作者叫麦迪逊·贝尔，他是一个小说家，一个非常好的作家。他以一个小说家来讲，写这本书呢，也写得是相当精彩，讲一个化学的故事。

我们先来给大家看一幅画面，这个画非常有名，这个画就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官方画家大卫他画的《马拉之死》。这个马拉是何许人也呢？是当时法国大革命其中一派的重要的领袖。有一天他正在家里面浴缸泡澡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把他刺杀了，结果这么死了。

这幅画很有名就是因为大家认为它代表了法国大革命的精神，很多人透过这幅画认识到了马拉是个英雄。而马拉死了之后，他的地位比他生前被抬的更高了，成为了一个神话般的象征人物。但是马拉除了是个革命家之外，他还是个科学家。当年很多绅士的爱好，就是喜欢搞科学。

我们看看这里面就说到，马拉在1779年4月的时候，曾经在法国的皇家科学院前面做一串光学实验，他要展示什么？他要展现他所谓的火质。这个火质是什么东西呢？他说火就是物体所含的火焰粒子，活化的效果。他提出这个理论想解释的是什么？就是我们要知道，欧洲的科学家一直以来都想研究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燃烧到底是怎么回事？燃烧是怎么发生的？燃烧如何可能？当时最流行的一种理论叫做燃素说，也就是说，能够燃烧是因为我们的东西被烧的东西，它里面含有燃素。这个燃素被激发了，被活化了，它就会烧起来了。

而这个马拉提出的这个火焰，或火质，其实只是这个燃素说的变形。但是他提出这个理论，迅速就被科学院那个很重要的人物反驳，据理反驳。而这个人当时是以非常严谨的科学态度著称，吓怕了很多他的同行。这个人他同时还当官，那么帮，也做很多的公务，比如说帮政府成立私人公司去收税，这个人是谁？他就是拉瓦锡，现代化学的奠基者。拉瓦锡就反驳了马拉这套理论，从此马拉跟他就结怨了。

好，我们来看看拉瓦锡的贡献。拉瓦锡我们知道，拉瓦锡除了反对这个燃素说之外，他还反对动物磁力疗法，就认为动物身上有一种磁力，可以治疗我们。那么为什么他反对这些东西呢？因为他非常关注实验的重要性。他说从实验和观察取得结论的过程，需要评估概率，估算这些概率是需要大到，高到足以构成证明。然后他特别强调，做这种东西，是必须受过教育，有高等智力的人才做得到，一般大众做不到。

拉瓦锡就是因为有这种学术上的贵族的想法，使得他最后要死在法国大革命贫民甚至是暴民主导的这个政治之中，死在断头台上。好，我们在说他怎么死之前，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拉瓦锡普遍被认为是现代化学的奠基者，为什么？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说他发现了氧气。严格讲，他不是第一个发现氧气的人，而是他使得氧气，把氧气命名为（Zhi）酸的要素，从此把它放在一个全新的观念体系里面。

然后呢，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他注意到氧气真正使得东西燃烧，不是这个东西本身的燃素。而是外在的氧气，有没有氧气，没有空气就没有氧气，因此东西就不会燃烧起来了。这是他的一个很重大的发现，然后他又说了，必须不断的让理性屈服，他说呢，我们必须做研究，做科学研究的人，要是注重氧气的研究里面就可以发现，科学的重要性。然后他又提出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假设，就是物质不灭。今天我们所讲的物质不灭的想法，他发展了一个定律出来，无论是人工或自然作用，都没有创造什么东西，物质在每一个作用的数量和作用后的数量是相等的。后来呢，他还说，必须不断让理性屈服在实验论证之下，我们只应该保存自然所给予而不会欺骗我们的事实。

也就是说，当时很多学者习惯只是用推理的方法做科学研究，认为这是理性。但是拉瓦锡主张实验是最重要的。所以后来拉瓦锡虽然没有发明什么元素，没有发现什么元素，对氧气的发现也不是他第一个做到。但重要的是他极端专著实验，然后建立一整套体系，使得现代的化学正式成为科学。而且使得他跟炼金术区分开来。在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他发明了一套命名化学元素的方法。比如说，氧化率，今天我们看这个化学的化合物的名字，一看我们就知道，他的构成就是氧化率，对不对？而这种名字的构成就表示它分解方式的方法，就是拉瓦锡发明的。也就是说，拉瓦锡发明的一种非常科学的命名所有的化学现象的方法和系统。

好，最后我们该说他这么讲究科学，这么讲究理性的人是怎么死的。就是当年的马拉在科学研究上受到他的侮辱，在1789年9月，趁着当时法国大革命闹的很凶，平民认为所有的贵族都是坏蛋，所有的曾经帮过国家干事的公务员，尤其是那帮子收税的人都是混帐的时候，他在一份杂志，叫《人民之友》上面，这种名字我们好熟悉啊，他透过煽动性的新闻报导，找到大量的火质，把人生的最后几年，全力用于鼓动、煽动激进左派人士，而且把当年反驳过他的拉瓦锡，说成是个骗子集团的首脑。

到了最后，马拉被刺杀了。但是马拉的影响力持续发酵，终于大家对拉瓦锡这个严谨的科学家形成一个印象，觉得他是个骗子，马拉才是真正的英雄。然后把拉瓦锡法国最伟大的科学家，当时我们所知世界里面最重要的化学家，推上了断头台，要为人民革命而流血牺牲。他就是一个死在理性时代之下的人物。而当时的大革命，是觉得自己建立的是个非常非常理性的世界。

《开卷八分钟》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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