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大家知道最近在瑞士的实验室有一个世界上最强的一个对撞机的实验,很多人担心这个实验会造出一个人工的“小黑洞”,然后瞬间就把世界给灭绝了,有人怕的甚至因此还自杀了,那么当然事后一切平安。
那么它是能够解决很多物理学很重大的问题,比如超弦理论,到底有没有一个实验的根据等等等等。但是这些高深的物理学知识对我们一般人来讲实在是太过深奥,这时候你就会期盼有这么一个科学,有这么一个懂行的人,他既是了解这些知识,但是他又能有一支生花妙笔,用很漂亮的散文把这里面牵涉的东西一一写出来让我们认识那该是多好的事呢?
假如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陈之蕃了,陈之蕃先生可以说是港台过去几十年来影响力最大的其中一位散文家。我今天介绍这本《剑河倒影》,这本《剑河倒影》其实只是本小书,但是里面有十几篇文章在七十年代、六十年代的时候,在台湾、香港两地影响力非常大。那么其实陈之蕃先生后来很多篇散文都陆续入选到了香港、台湾的中学课文,甚至大陆现在我知道很多中学课文也都选了他的一些文章。
那么陈之蕃先生的文章散文写的非常的流利,有时候甚至你让人觉得有点六朝的小赋的感觉存在。可是陈之蕃先生其实本身是个科学家,你看他过去是北洋大学电机系的学士,美国宾西法利亚大学科学硕士,英国剑桥大学哲学博士,那么在休斯敦大学、波士顿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都当过书,他还是我的母校香港中文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创系的教授,是一个科学家。
但是问题是他的文化的修养,人文修养非常好,年轻的时候,他曾经住在梁实秋先生家的隔壁,五年之中天天晚上到梁实秋家跟老先生谈文论义,学了一身的功夫,后来又跟胡适通信很长的时间,那么在胡先生那儿也学到了很多的本事。
那么所以他写的散文就有意思了,说理非常的清晰停透彻,而且常常讲到学术界的东西,讲到科学界的东西。但是用文章写出来,表达又很漂亮,比如说我说像六朝的赋体的文章是什么意思?像他这么写,他在介绍英国剑桥的凯文迪什实验室,是个很有名的实验室,但是你怎么跟一般人解释这个实验室有多重要呢?
他就这么讲,如果说我们这个时代是通信时代,电波方程就是从凯文迪什开始的,如果说我们这个时代是电子时代,电子学说是从凯文迪什开始,如果说我们这个时代是核子时代,核子破裂是从凯文迪什开始的。大到天上的(波煞)现象,小到(H射线)下结晶分析,细到细胞里的遗传号码,都是从凯文迪什开始的,世界上再找不出一个类似的实验室,在100年间有如此的成绩,是的,从成立到现在,不过整整100年。
那么他写剑桥,他去剑桥留学读书的时候,写回来这些散文对当年我们在香港台湾两地的年青人影响是非常大的,为什么呢?想想看那个时候两个地方的高等教育发展的都不是很成熟,整个普遍的教育感觉就是“填鸭式”的苦读的教育。
而台湾的大学里面出充满了极权统治底下的各种各样的管制,各种各样的一些禁区,在这时候你读到陈先生他写到剑桥种种的学风,就格外让人神往,很多人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现代的剑桥大学到底是什么样的大学也都是从陈先生文章开始的。
你比如像他这里面写到剑桥很多的趣事,他说剑桥的三一学院,他就说他有一天晚上在剑桥的学院里面,现在不一定如此,但是陈先生70年代在剑桥念书的时候,还有这个规矩,就每个学院,每个星期晚上在学院吃饭,然后所有的同学,所有的导师都穿着黑色的学袍下来,大伙儿要聊天,什么天都聊。
他们剑桥三一学院今年盖了一个厕所,因为校间料到一定有一个厕所文学家出现,他干脆把厕所的墙弄成黑板,并且把现成的粉笔放在那里备用,厕所文学于是大批出笼,不过很容易擦,每天擦一下也就是了,剑桥解决问题的办法您看是否独创一格?
然后他又说到剑桥还有一堆的怪人,这个怪人比如说像维特根斯坦,维特根斯坦教书的时候是喜欢躺在地上脱了袜子,眼睛对着天花板,无视于周遭的环境,这么教书的。然后他有个女秘书帮他打字,打着打着他教她符号逻辑教会了,那个女秘书后来当成大学教授,在剑桥教书。
那么他就说,学院有学院离奇的规定,学系有学系古怪的规定,比如说一个学生要在学院住多少夜,晚归可以跳墙,但不归是不能通融的。学生不许走草地,草地只能由院士走,这能说不离奇吗?学系也有严格的规定,而这规定并非对学生,而是对教授或讲师的,他就是学生可以不上课,而教师要尊重学生不上课的自由。
陈之蕃先生说如果他当时问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每个人都告诉说,他说这是因为传统。可是《剑河倒影》当时在我们很多人看来影响最大,感染力最强的一篇还不是讲剑桥的威风出过牛顿,出过什么名人,有多少让人神往的传统规矩,而是这么一个小故事。
他就注意到他所在的学院那些草地很宽大,但是很整齐,修剪的很漂亮到底是谁在剪的呢?原来是这么两个人,就是赫伯特,赫伯特跟阿博特,那为什么这两个人在剪?原来是这样的,他说赫伯特,他是二次大战移民到英国,很早就住在剑桥,最初还租过房子有点营生,但因每天房里睡满了他捡了饿汉,就是他从街上捡人回来住,廊前倒卧的街头拾来的醉人,邻居们就把他赶出去了,后面他就到了剑桥学院成为推草的工人。
推草的工作,剪草的工作的工作不是很重,他一个人管也就够了,可是他又到公园拾了个人,那就叫阿博特回来,学院的院长就跟他说我们没别的可做的工作,也没份钱。于是赫伯特愿意把床改成两层,把面包分成两半,把阿博特在人生的孤崖上挽回来,原来这也是剑桥学会的一个名言“人生的光荣是不踏死路旁快死的虫,是不摧毁树下受伤的鸟,是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分出一半来给一个需要那一半钱的同类”。
编辑:
陈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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