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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说到民主，很多西方世界的媒体或者国家的领导人，对中国都有这样的印象，就觉得中国其实没有什么民主可言。甚至很多中国自己老百姓都觉得，中国算是一个民主国家吗？虽然我们过去有长时间强调人民民主，但是现在有股新的风潮出现了，什么新的风潮？就在西方世界有这么一些学者，比如说一些赫赫有名的大学者，像齐泽克，或者阿伦巴蒂乌，他们就认为，毛泽东时代的中国，其实走了另一条民主道路，而那条民主道路跟西方的议会或者是代议民主是很不一样。很值得重视。甚至是很有成就的，我们不应该轻易放弃。

那么这样的想法呢，暗暗合于今天中国思想界常常讲的新左派的观点，我们知道在中国，思想界里面，我们讲新左派或者自由派，其中一个争论的焦点是什么呢，就是如何重新评价毛泽东时代？而这个毛泽东时代简单讲，反对他的人，批评他的人就会认为这里面有两个时期特别危害很大。一个大跃进时期饿死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另一个人文化大革命时期造成了社会的动荡，然后整个秩序的崩溃。

可是也有人认为，毛泽东时期其实是推进了很多社会改革的。那么即使在发展上面，你就算说，它后来有很多个人崇拜。但是他其实本意上面，或者某些措施上面，他真的是想推动某一种的民主的，我们应该怎么样来看待这样的争论呢？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书，这本书是一英文书。我想短期内不会有中文版，但是没关系，我们讲它一下，因为在西方世界呢，也很引起重视。这本书叫做《TheTransformationofChineseSocialisam》，就是中国社会主义的转型，作者林春是中国人，在剑桥拿到博士学位之后，现在在赫赫有名的伦敦经济政治学院里面当政治学教授。那么她这本书呢，在西方人看来呢，是新鲜的。为什么呢？她提出一个说法，就是中国常常讲，我们邓小平过去说，我们要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有很多人包括现在某些主流经济学家都认为这只是说说而已，为什么呢？他们认为今天中国实际上走的是一条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的道路。只是一时抛不开过去的政治遗产，所以才要说这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可是林春教授呢，她想法是，我们必须严肃看待这句话，不能只当它是口号。中国的确从共产党建政以来，就的确有种想法，想要走出一种既不同于苏联模式，也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代议民主政治模式的政治社会制度。那么其中一个重要的关键就在于民主的讨论上面。那么她怎么来看这个问题呢？她说中国讲的人民民主，这个东西，应该怎么样来分辨，其实这个人民民主的概念，即使在西方政治学的思想史上面，也是有根据的，这个根据呢就是法国大革命前伟大的思想家卢梭了。

卢梭，后来被很多人认为是罗伯斯比尔或者是法国恐怖的一个根源。为什么呢，因为它有一个很有名的想法，他很反对选举国会，所谓代议政治，这样的今天最主流的民主政治，为什么呢？因为他认为，主权是不能被代表的，他认为主权跟应该牢牢掌握在人民手中。代议政治还不算真的民主。那你怎么样能够做到就是真正的是全民，比如中国13亿人，我们怎么样让13亿人自己统治自己呢？不经过代议选举的话，那怎么办呢？那么卢梭就认为人民就应该自己参与，自己表现出来。什么叫自己表现出来，自己参与呢？

她对西方读者这么介绍，人大是中国的最高的权利机关，那么这样的机关就充分表现。它不分权，首先跟我们前几天跟上个礼拜讲的美国政治部一样。它不讲三权分立，它讲究的是什么呢，它讲究的就是人民代表大会，是在行政权利法权，司法权背后最高的一个权利来源，最高的权利机构，这就体现了全民的意志。但是问题是这个全民的意志呢，它还要考虑一些特殊的社会状况。什么样特别的社会状况？它不是像西方议会那样子是按地区普选，相反的，它很讲究什么呢，里面有不同宗教的代表，不同阶层的代表，不同民主党派的代表，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根据刚刚我们讲的人民民主理论的想法，就是这个社会上面总数有一些少数，有一些阶级背景利益取向不同的人。他们很容易会被忽略，所以要按比例，要赋予他们一定的席位。那么比如说如果说你某些界别，某些类别，某些行业的代表，拿出去真的全民普选的话，他们肯定就消失掉了，所以要保证他们。

好了，问题来了。那么中国这套人大制度有没有很好的得到贯彻执行呢？林春说，很可惜，没有。就是因为还是缺乏一个选举机制，所以问题又来了，你如果要选举的话，要真的是老百姓要普选的话，这不是又变成了西方的代议政治吗？他还是有人在代表我，而不是我自己在统治。那该怎么办？

于是她就接下来说，所以毛泽东时代发动文化大革命，它背后有一种冲动，有一种想法，就是觉得呢，社会的官僚体制，共产党官僚体制很严重了。所以必须不断的要冲击它，而这个冲击它背后最重要的理由就是：随时要贯彻人民的意志，人民的主权。鼓励老百姓贴大志报，鼓励老百姓反叛，做红卫兵，这是随时让人民有负责权利获得权利掌握权利的感觉。但是问题是，这样始终不是一个办法，难道我们就要不断的运动下去吗？所以终于到改革开放开始之后，中国政府彻底放弃这种路线。直到今天，连人民民主这四个字我们都不大愿意谈了，所以林春认为，到了最后，我们其实还是难免要讲制度的建设。怎么讲制度的建设呢？她说现在很多人流行讲宪政，就是人民民主主义，中国式的民主主义道路的实践，不能够被轻易忽略，也是一个可以珍惜的遗产，但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样不要太侧重那种积极的自由，而也不要忽略了消极的自由。怎么样不要只关注实质的正义，而忽略了程序的正义？怎么样能确保每个人都有人权自由呢？怎么样有一个基本的规则跟宪政去约束大家，约束执政者，然后同时又能够实现人民民主？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真能够为人民民主找到一个可行的制度建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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