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传媒:非常感谢您接受《今传媒》的专访。想先问您一个问题:加入凤凰卫视,是您自己的申请,还是他们的邀约?您和凤凰卫视的结合,基于怎样的前提和理由?
何亮亮:2000年底应邀加入凤凰卫视。从1999年开始作为嘉宾参与凤凰卫视刚创办的时事开讲节目,2000年凤凰卫视筹办资讯台,需要一批专职的电视评论员,我于是成为首批三名评论员之一,另两位是曹景行与阮次山。与凤凰的结合,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从凤凰来说,1996年在香港开办,一开始并不突出,逐渐开始引人注意。香港聚集了许多来自两岸三地与海外的媒体人才,又是大中华区办媒体最方便最自由也是法治环境最好的地方。我长期在香港的《文汇报》工作,熟悉平面媒体的采访与评论,后来又在亚洲电视台主管网络新闻,积累了比较丰富的媒体工作经验,对中国内地和国际社会的情况都有认识,为凤凰卫视所需要,而我也希望在一个面向全球华人的新的卫星电视台做评论,能有更好地发挥。双方一拍即合。当时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重新成为世界大国,1997年香港回归,大中华地区和海外华人都需要面向华人的电视新闻与评论节目。
今传媒:您曾说过自己“对时事的兴趣是早慧,某些方面却是晚熟的”。早慧怎么表现出来?晚熟又表现在什么事情上?
何亮亮:所谓对时事政治的兴趣,确实是早慧的,现在我还保存着小学6年级自己手绘的报纸《小小日报》,内容既有国际国内大事,也有学校与家庭的消息。15岁时因为“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我到社会上参加“造反”,创办“红卫兵通讯社”,现在还保留了一部分新闻稿,其内容大部分是抄录自街头的大字报,也有一些是自己采访的本地“文革”动态(主要是派性斗争与武斗消息)。在农村当知青,不惜步行数十里到大队部(现在的乡政府)看报纸(省报、《人民日报》与《参考信息》)。1971年底进工厂,业余时间大量读书,每天以日记形式写国际时评。所谓晚熟对时事的兴趣并非出于功利的目的,但后来却成为自己的事业。
今传媒:您参加了很多重大事件的直播节目,如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莫斯科人质事件、中共十六大、台湾地区的多次选举以及许多突发事件的直播报道评论。在直播这些节目中,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何亮亮:最大的感受是,在一个突发事件发生时,作为评论员,仓促上阵,对事件的来龙去脉,必须当机立断作出判断。例如在伊拉克战争期间,我很快就判断出萨达姆政权毫无反击能力,所谓共和国卫队根本不堪一击,这是建立于对当时伊拉克的基本了解,即萨达姆的独裁统治不得人心,他不信任自己的将领,将领也不效忠于他,伊拉克民众固然不喜欢美国,但也不喜欢萨达姆,所以美军攻来,萨达姆政权树倒猢狲散是必然的。当时内地媒体盛传伊拉克将对美国发动“地雷战”、“地道战”、“巷战”都是捕风捉影,完全没有从伊拉克的实际情况出发。没有平时的积累,没有对国际大势的基本判断,就无法对突发事件作出准确的客观评论。
今传媒:大陆和香港传媒,因为制度层面的原因,存在一些差异,可不可以结合你自己的感受谈一下差异的具体表现和各自的优劣?
何亮亮:香港和内地媒体确实很不一样,各有千秋。香港媒体形式上几乎全部是民营的,一直在高度自由的环境中运作,但是自由不是绝对的,媒体的老板都有自己的政治立场和生意考虑,报什么、评什么,绝非编辑记者作者可以完全自由发挥的。香港的媒体可以比较自由地报道和评论内地的事情(有时是胡说八道),但对香港内部的事情,特别是牵涉到大财团的新闻,就非常谨慎,惟恐得罪大富豪。香港媒体对政府的批评很多,而政府对于媒体的批评有免疫力,也就是往往你管你批,我管我做。不过媒体对政府的监督还是很起作用的,政府也善于对媒体区别对待,善于利用媒体发布消息,或以刊登广告的方式对某些媒体倾斜。
内地媒体人才济济,市场也大(以人口比例而言,应该是世界最大的媒体市场,而媒体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内地媒体全部是公营的,有相应的管理体制,然而改革开放以来内地媒体市场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非政治领域如娱乐、体育、股市等方面受香港媒体影响很大。香港媒体发达,民众表达意见渠道多,因此网络民意只是民意的一部分;而在内地,网络是民意的主要表达渠道。
今传媒:我们看到,您不仅担任着《凤凰卫视》“时事亮亮点”、“腾飞中国”的主持人,参与“时事开讲”及“时事直通车”的评论工作,还常常参与突发事件直播的评论,您怎么保持如此鲜活的思想和锐气?
何亮亮:我确实已不年轻,然而因为长期以来对世界、对中国发生的大事都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具有对新闻高度的敏感。香港是一个消息传播很多、很快的地方,最新的书籍和电影同步会在香港出现,生活在全球化时代与互联网时代,这一切都给我带来了便利,也形成了刺激,这是心灵年轻、思想保持锐气的前提。
今传媒:您认为一个合格的电视评论员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
何亮亮:首先是要有哲学头脑。过去我受过马克思主义的教育,至今受用,但这不是唯一的精神资源;中国古代哲学家,特别是王阳明的思想,对我有很大的启发;奥地利哲学家卡尔.波普的“开放社会”理论,对我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活与思考都有莫大的帮助。
其次是要有很强的分析能力,如果以文字的形式出现,需要好的文笔,这方面古文的底子很重要。人们都知道金庸,也就是查良镛先生,他在担任香港《明报》社长时每天撰写一篇社论,其中有不少佳作,可见好的文笔既可写武侠小说也能写社论。如果是在电视或广播做评论,则需要较强的口头表述能力,要能言善辩。
第三是要有广博的知识,尽可能涉猎各方面的事物并且知道如何寻找资料,要有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有好奇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今传媒:据我所知,您在工作之余,还写出了多本畅销书,如《八面来风——香港媒体面面观》、《江泽民时代》、《中国新总理朱镕基传》、《俄国新总统普京传——从克格勃到叶利钦的接班人》、《汪道涵传》、《第三次海湾战争》、《解密香港廉政公署》等,多次荣登海内外的书籍畅销榜。您日常工作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写书?
何亮亮:评论员如果不写书,大概很难说是称职的。我写书大体有两种情况,一是应约而写,如《八面来风》、《汪道涵传》和《解密香港廉政公署》;第二种情况,是自己想写的,如《江泽民时代》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在香港和台湾分别出版的,当时海外不太了解江泽民和他所代表的中国时代。1997年海外开始关注即将出任中国总理的朱镕基,我对这位“铁面宰相”也很有兴趣,于是搜集资料,到湖南采访,与一位上海的朋友合著了《朱镕基传》。但在当时和现在,没有人能够为了写传记而采访到朱镕基,只能根据外围的采访和资料来写。据说朱镕基不看有关他的传记(据我所知,中文的朱镕基传记应该已经有六七种了,都是海外出版的)。
2001年普京准备竞选俄罗斯总统,当时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个小个子是何方神圣,我对这个来自克格勃时代总统也很好奇,搜集了各种资料,在美国的一家中文出版社出版了可能是世界上第一部普京的传记。我对普京的分析,包括普京受到列宁格勒文化的影响、苏联时代的教育、克格勃的经历以及个性、圈子的分析,尽管是初步的,但站得住脚。
写传记,能够采访传主当然好,但是传主可能影响作者;无法采访传主,也有助于作者保持距离,能够更客观冷静分析传主的心理。不过写中国政治家的传记,可靠的资料还是太少,官方的档案要若干年后才会开放,所以近年来我反而不写这类书了,以后还有机会。我觉得写传记,特别重要的是传主童年至青年时代的家庭背景、社会与时代背景以及心理、性格的发掘,这方面有待有志者的共同努力。
今传媒:您认为自己做过的最可以引以为豪的事情是什么?
何亮亮:能够在一个面向全球华人的电视台做评论节目是最值得自豪的。去年11月我在电视评论与文字评论都提出“中国军舰应该到亚丁湾护航”,之后两个星期这一提议成为现实。当然中国军方不是因为我的提议而作出这一决策,但是我在媒体首先作此呼吁,产生了社会影响,为军方决策提前提供了舆论支持,因而受到好评,也是可以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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