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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父亲曹禺的戏一直压着我 让我不敢轻易写剧本


来源:凤凰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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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这是一部叫做《新原野》的话剧,它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另外一部经典话剧,由曹禺写成的《原野》。和很多经典的续作不同,《新原野》的故事和曹禺先生的原作没有很多相像,而两部作品之间的联系却是用血脉写成,因为话剧《新原野》的作者正是曹禺的女儿万方。

核心提示:这是一部叫做《新原野》的话剧,它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另外一部经典话剧,由曹禺写成的《原野》。和很多经典的续作不同,《新原野》的故事和曹禺先生的原作没有很多相像,而两部作品之间的联系却是用血脉写成,因为话剧《新原野》的作者正是曹禺的女儿万方

凤凰卫视5月14日《名人面对面》,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她是曹禺的女儿。

万方:第一次看戏,就是他的《雷雨》。

解说:伤害与怨恨,忏悔与宽恕。

万方:彻彻底底、从里到外否定自己。

解说:《名人面对面》对话万方。

2017.3北京话剧《新原野》彩排画面:

一阵风,打着旋儿平地而起。一个黑影,从斜对面的黑暗里走出来。

生命倒退了,退回到幼儿的状态,我只想缩小。

《原野》与《新原野》 剧作家血脉的传承

解说:这是一部叫做《新原野》的话剧,它的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另外一部经典话剧,由曹禺写成的《原野》。和很多经典的续作不同,《新原野》的故事和曹禺先生的原作没有很多相像,而两部作品之间的联系却是用血脉写成,因为话剧《新原野》的作者正是曹禺的女儿万方。

许戈辉:在之前,你哪怕是写小说,写电视剧,都不敢轻易去触碰戏剧。

万方:对,就是他的戏压着我,如果我觉得我写出来的东西,我自己的感觉,我觉得我写出来的东西可能不像样子,不是一个戏,还不够格,我就不敢动。

许戈辉:对你来说,这是一种特别无形的压力。

万方:对,因为我觉得你写,不管你写什么吧,你这个东西不是你自己说好就算的,是吧。你得是,你是给人看的,对吧。

许戈辉:所以它要对得起两个人,又对得起自己的父辈,又对得起自己。

万方:还要对得起观众。

许戈辉:还要对得起所有的这些观众。

万方:读者、观众。

解说:万方,中央歌剧院编剧、剧作家曹禺之女,在解放之前,万方的父亲曹禺就以《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经典剧作被国人视为现代话剧真正意义上的奠基人。作为解放前后最负盛名的剧作家之女,万方也是从小耳濡目染。

万方:我印象最深的所谓就是第一次看戏,就是他的《雷雨》。

话剧《雷雨》片段:

你上哪儿去了?出门儿找你一晚上。

我出去走走。

这么大的雨你出去走。

嗯。我有神经病。

我问你你刚才在哪儿?

你不用管。

万方:他的的《雷雨》那个第三幕嘛,是在四凤的家里,电闪雷鸣,那时候坐在,我就坐在观众席里,然后那个突然一个大霹雳,咵一响,小孩根本什么都不懂,哇一下就吓哭了,然后我爸爸平时对孩子是特别特别,怎么说,就像个大朋友那种,但是那次我觉得他特别,他很粗暴,我觉得他动作,一下把我夹起来,低着头就冲到外面去了,其实后来,当然他就告诉我就知道,因为我的哭影响了观众看戏,所以我就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剧院是一个,就是很神圣的地方,戏比天大的这个感觉。

许戈辉:除了坐在观众席里看戏,你有过跑到后台去吗?

万方:对,后来我大一点了,上小学以后,我爸就带我去看那些让我吓哭了的,怎么发出来的,带我看那个雨,时急时缓的雨是两个大芭蕉扇子,上面缀满了小珠子,然后那个搞动效的,音效的那些叔叔,他们拿着一摇,那个雨滴急的时候,保证的时候他们就是非常响,但是一到淅淅沥沥的时候,他们动作就慢了,然后再看那个大霹雳,雷是鼓了,是鼓做的,霹雳是一个大洋铁板吊在后台,然后当四凤说让天上的雷劈了我,那个叔叔就咵一摇那个大洋铁板,那霹雳啪就打下来,就觉得,哇,舞台是一个那么神奇。

曹禺对生活不讲究 但善于观察人琢磨人

解说:曹禺的成名作是《雷雨》,中国戏剧史上不少人对这部戏的评价是,标志着中国的话剧开始成熟,但是当时年有的万方并不知道,从1935年的首演到她小时候去看《雷雨》,这部戏已经名动海内外二十余年,而父亲当时作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首任院长更是盛名在外。

许戈辉:这个在你印象里,爸爸会在家里侍弄点花花草草吗?

万方:我爸不是那样的人,我爸一个是对生活不是不讲究,是一个几乎毫无,就是没什么感觉的人。

许戈辉:那你说他怎么写出那么栩栩如生的人。

万方:但是他观察人,他就对于观察人、琢磨人这个他是十分十分的敏锐吧,但是凡是生活,真正实实在在的,吃啊穿啊这些他是一个非常鲁钝吧我觉得,真的真的,非常鲁钝。当然那个时候他岁数也大了,他去送客人,从家里走到门口哗啦裤子掉下来了,因为他自己根本都没系好,经常这样的事情,扣子会拧着这样的,那就太正常了。

政治运动导致曹禺的创作开始下滑

在万方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很多时候父亲口述、母亲执笔,自己放学回家远远就能看见窗口两人的身影。但是好时光总短暂,平静安逸的生活被之后的各种运动打断了,而在解放前写就的如《雷雨》、《原野》般经典的作品再没从曹禺的笔端出现。

许戈辉:他在那一段时间经受了一些什么?

万方:我爸爸后来有一阵安眠药吃的非常厉害,非常非常厉害,当然后来那时候从牛棚放出来,然后后来又去看过传达室,也在这个史家胡同的56号院看过传达室,后来他们集体到这个团河,团河农场去劳动,每星期六回来。

解说:事实上自从《北京人》之后,曹禺的创作就已经开始呈现出走下坡路的迹象,曹禺创作力的衰退,有人说是他被困于行政事务与政治运动的结果,也有人说是当时过分强调近时势的文学批评理论对曹禺产生了巨大影响,最终使曹禺对自己的创作方向产生了误解,并由此导致他的创造力偏离了自己所熟悉的轨道,而进入了他人设定的轨道。

万方:他来回骑自行车上下班嘛,然后那时候他就,后来,这是后来,我看到他写的,他在一个有一个小本子里写到就是他回忆的那段时间,他就说那时候他每天看到那个在胡同里有一个扫大街的老太太,他说他别提多羡慕他们了,他说他希望他如果要是像她一样,就是从来什么也没写过,甚至一个大字不识,他说那就好了,那他就不会时刻就是担惊受怕,或者说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一个废人。

许戈辉:但是就你所知,就是爸爸在这个,这一段特殊的岁月里面,有没有受到过类似的,就是被自己的亲人、朋友出卖,或者他有伤害到过别人这样的事情。

万方:他曾经写过批判文章啊,那时候吴祖光被打成右派,他写过批判吴祖光的文章啊,但是跟文革完全,这是另外,那是一九五几年的时候了,那文革中,他跟我讲过,那时候他作为…

许戈辉:那个时候我想想,吴祖光在上学的时候,他是教务主任对吗?

万方:不,吴祖光那时候也是老师,到那个剧专。

许戈辉:是老师的时候他是教务主任,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关系。

万方:对对对,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到后来也是好朋友,到后来文革后来也是好朋友,也是很好的,因为你想认识那么多年,在那个情景下写批判文章,咱们现在听起来好像很糟糕,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人不写,没有人不写。他在那时候在剧院他受过表扬,为什么受表扬呢,就是文革中了,就是因为他改造的好,所谓改造的好就是他从来他只买四分钱的菜,那时候菜有八分钱,甚至有可能再贵一点,一毛的,可能最贵的了,他永远买四分钱的菜。

解说:受到父辈的牵连,万方在作为名人的后来,本可以为人生作出多种选择的时候,被剥夺到仅剩两个出路,作为知识青年在去兵团和去农村中选择。

万方:但是我那时候就没有选择,我觉得我的感觉就是说因为那一段,我作为曹禺的女儿实际上是觉得非常非常压抑,可能是我活到今天回想起来是我这个一生中最最压抑的日子吧,所以我不想再在那样一种体系之中,我宁愿到农村,就是没人管,你到了农村,真的就没人管。

许戈辉:远离。

万方:对,远离。

许戈辉:那段时间你心里怨恨过父亲吗?

万方:没有,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

许戈辉:你没有觉得说就是家庭。

万方:但是我可能看不上他,所谓看不上就是我不把他当成一个权威了,就是或者说我不把他,我也不是看不上,就是我不会觉得他的话我应该重视,我应该什么。当然那个时候他也不说什么,因为他认为他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印象很深的,他到星期六黄昏的时候吧,我就看,就会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就看他推着自行车从那个小门里抬过那个门槛,然后脖子上系个白毛巾,过去咱们的那个工农兵的形象,不都是系一个白毛巾吗,他戴一个蓝布帽子,系个白毛巾,我当时我就回想他那样子,我觉得他是又有一点惶惶然,但是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毕竟是明天,就现在到家了,明天在家里待着了。

万方:我和爸爸最像 去世后我觉得少有人和我相通

曹禺:我喜欢写人,我爱人,我写出我认为英雄的可喜的人物;我也恨人,我写过卑微,琐碎的小人。我感到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又多么难以理解。没有一个文学家敢说“我把人说清楚了。”

万方:他的情感细腻那是他的天生,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爱孩子的爸爸,确实是一个很爱孩子的爸爸。

许戈辉:尤其你又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女儿。

万方:我应该是最像他的,对,他后来老是说,方子啊,你确实是最像我的。确实,我现在,他走了以后,我尤其更感觉到,我有时候真想我爸在很多我对不管是什么事情啊,或者看到什么、读到什么,我有想说的时候,我就会想爸爸要在就好了,因为我觉得我所想的跟他所想的应该是最能通的,可他走了。

我很像他,就是应该说很敏感,性格上很敏感,就是情感比较丰富,应该说是有激情的,对周遭的事物是有激情的。他也是,到他老年的时候,那时候已经坐轮椅了,一天高兴的事情,就是能推他到北京医院的大门口看看街上来往的行人,更高兴的就是偷偷的照顾他的那个小伙子,小白,北京医院对面就是东南公园嘛,能够把他推过马路进东南公园里转一圈,他就会回来就会说,他今天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怎么样说话,这些。

许戈辉:他还在观察生活。

万方:对了,这是他的一个,我觉得已经是他融到骨子里一个,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了吧,他就是对人有兴趣,对于生活中发生的种种,对,就是对周遭所有的事物他都感兴趣。

解说:在写作上万方第一次受到父亲的认可是1994年发表在《收获》杂志上的小说《杀人》,是写一对农村婆媳的事情,著名剧作家王海鸰说,看万方写的小说《杀人》感觉很凶悍,像她父亲曹禺的风格,一点一滴的黑暗都要揪出来。

万方:有一天当我开始写这个《杀人》这部小说的时候,是写一对农村婆媳的事情,应该说离我自己是很远很远的,我在写的时候,实际上我也一开始大概都写了有一万字的样子吧,差不多,我一直觉得我就,我都写到后来我都很沮丧,我真的很沮丧。后来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写出一段之后,我一下就觉得我觉得对了,我觉得这段是这么个意思,那么从那一刻,那一刻我永远记得,从那一刻我再写底下,我觉得真的就上了一个台阶了。后来这个剧本,不是剧本,那时候还不是剧本,这个小说《收获》发表了,发表之后,那时候他在医院,我就带给他,然后放在他那,然后当我再去的时候,然后我一进病房,他躺在床上一看见我,眼睛一下就亮了,就招呼,说快来快来,小方子你快过来,我赶快走到床边,他一下抓住我手,他说你的小说我看了,他说孩子你真能写。

解说:就这样一边陪伴父亲,一边独立写作,万方是幸运的,有着任何一个作家都不具备的条件,身边有一位随时可以给自己指点的巨匠,但万方也是痛苦的,陪伴着一个从十年动荡后因再也不曾写下自己满意文字而时刻痛苦的剧作家,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许戈辉:那个刚才你说到就是说他到晚年,特别想写,但是又不能。

万方:我就后来想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参加很多活动,当他老了之后,参加很多活动,有的时候一天三班、四班,比如上午就跟赶场似的,比如什么英国使馆,什么这个会议了这种,他每次回来,他都非常疲倦,非常疲惫,而且不光是疲惫,更让我觉得印象深刻的是他非常沮丧,每次回来他都非常沮丧,因为他觉得他的生命白白的这样浪费在他不想做的事情上,实际上他是想写东西的,他是非常想写东西的,但是因为他写不出来了,所以他就用这些社会活动来填满这些时间,让他觉得他在工作,他就会跟我说,说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要走出去,我要真正的到生活之中,我要写出我想写的东西,总是这样一种对自己的不满,甚至是悔恨,对这样的生活的一种,真的他很痛苦到晚年。

许戈辉:你觉得在这里面就是他的社会职务,他的这个所处的这个处境对他的束缚到底是多大?他说他想离家出走。

万方:对,他晚年的时候他把就是,我刚才说的,他会叫我到他床边,睡觉之前他就会谈到,我觉得那时候他就在看那个叫托尔斯泰,托尔斯泰晚年的就是书信吧,书信集,就谈到,所以他特别感慨,他说简直是太了不起的人,就是那么大岁数了最终离家出走,他说我也要离家出走,他说我也要离家出走,在那时候他就彻底的否定了自己,彻彻底底、从里到外否定自己。我后来就想当他再想写的时候,他那个充满创造力的那个人已经没了,他找不着了,他找不着那个人了,那个人已经被压扁了,没了。

电视剧《雷雨》片段:

你还记得那只金丝鸟吗?你曾隔着笼子喂过它,而现在喂我的是无穷无尽的苦药,我淹没在这苦海里。你要是懂我、信我,就不该再让我过半天这样的日子。

解说:1996年曹禺逝世后,同在动荡岁月中受到冲击的老同事,北京人艺著名表演艺术家蓝天野找到万方,让她为自己和曹禺写一部戏,这就是话剧《冬之旅》。

万方:我愿意写,因为我后来回家一想,我想这两个老人,我觉得我,我直觉我觉得我愿意写,而且我觉得我能写好,其实写作就是一个解惑的过程我觉得。那么当我想到写这两个老人的戏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心里的某种困惑是什么呢,我觉得是宽恕,就是人能不能宽恕,什么样的事和今天会发生关系,有什么样的纠结,有什么样的困惑,我就想到了宽恕,因为我们谁也不敢说我们这辈子没有对别人有过一点点伤害,或者说我们心里没有一丝怨恨,但是我们如果伤害过别人我们是不是能忏悔,或者我们曾经有怨恨我们能不能宽恕,我觉得这个是一个挺值得想一想的事情,而且我们人能不能,真的能不能宽恕,我觉得也不容易。

《冬之旅》话剧片段:

人怎么能够承认自己丑恶,承认自己是个坏蛋,是个卑鄙小人。

我历来不认为会有什么小人、坏蛋,我只相信人这回事。

够了,打住吧。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真的老金,你听我说完你会承认,你也必须得承认,真的,我最近尤其觉得人,人还真是有另外一面,还真是有另外一个自我,就是说你没有办法一言把他给看清楚了,因为他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呢,是吧。偶尔他会让你瞥见他一眼,难看,不好看,甚至有点儿吓人。可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我爱他,我还始终就爱着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他,替他掩饰、粉饰,虽然也很痛心,但是最重要的我还是要保护他,而且要让他继续的隐秘地活着,而且还要活的心安理得的。

万方:伤害与怨恨,忏悔与宽恕,我觉得这个是一个挺值得想一想的事情。

《名人面对面》节目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许戈辉【主持人专区】

首播时间:周日20:30-21:00

重播时间:周一04:00-04:30  13:40-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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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惟乔 PV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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