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聪：解决中东难民问题 要从这两个思路出发

核心提要：2016年7月，土耳其这个被看作是伊斯兰世界民主典范的国家发生了政变，虽然很快就以失败告终，也为中东的民主实践增加了变数。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先生从多角度分析中东民主的实践与困境、深度透析中东政治大乱局背后的真相。

凤凰卫视9月10日《世纪大讲堂》，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学术殿堂、思想盛宴，欢迎各位来到《世纪大讲堂》，我是主持人田桐。不久前，土耳其这个被看作是伊斯兰世界民主典范的国家发生了政变，虽然很快就以失败告终，也为中东的民主实践增加了变数。我们把时钟拨回到五年之前，突尼斯小贩用一根自焚的火柴点燃了阿拉伯世界的燎原之火。从突尼斯到埃及、利比亚，民众走上街头推翻了政府，而这场源于普遍民众为了改善民生、民权和增加民主德革命，也打开了中东地区的潘多拉魔盒。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动荡更多、暴力越多，而自由却变得更少了，难道只有强人政治和独裁政府才能控制中东的局势吗？西方民主真的不适合伊斯兰文明吗？如何理性看待中东国家的民主实践呢？我们由今天的主讲人来为大家一一讲述，首先来认识他。

突尼斯小贩用自焚点燃阿拉伯世界的燎原之火

解说：王林聪，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国际关系研究室主任，长期从事中东政治发展、民主化问题和中东国际关系研究。曾于2008年至2009年在英国牛津伊斯兰研究中心做访问学者，多次出访中东国家，进行学术交流，著有《中东国家民主化问题研究》。今天，他将为我们深度透析中东政治大乱局背后的真相。

田桐：王主任您好，跟我们来说说现在的这样一个比较乱的中东的局势。现在阿拉伯之春就是已经过去五年的时间了，那么可能很多媒体在现在回看五年之前这个“阿拉伯之春”的时候，给它冠了另外的名字，叫做“阿拉伯之冬”，您怎么样看待媒体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王林聪：确实这个在经过五年之后，阿拉伯世界陷入了一个更加动荡的这样一个乱局，因此呢把它称之为“阿拉伯之冬”。那么，应该说“阿拉伯之冬”从一开始这样一个破，就是推翻强人政权，这样一种局面出现。但是，最终并没有出现一个立，就是破而不立这样一种结果，应该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一种这个混乱。

田桐：再过后几十年回看现在的中东世界的话，是不是现在是一个非常明确的历史节点？

王林聪：五年之后的今天看中东的话，中东确实已经处在一个历史的转折点。一方面呢，经过五年之后，中东地区的秩序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以说进入了一个中东秩序的一个变动期、调整期，甚至呢有的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重构期。对于很多国家来说呢，就是陷入了深深的内乱之中，因此处在一个漫长转型期的节骨眼上。究竟走向何方，实际上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田桐：所以今天我们在这个场合来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够仔细聆听，我们接下来把时间交还给我们的主讲人，掌声欢迎。

在传统社会 男性被女性侮辱更是奇耻大辱

王林聪：究竟如何看待“阿拉伯之春”，特别是在回顾这五年的走过的历程，应该说有两个关键词，是来概括“阿拉伯之春”的发生，它的起因的。一个就是改善民生，那么另外一个就是追求民主。因为在阿拉伯世界长期存在的一些问题，一是老人政治长期执政；二是失业问题非常地尖锐跟复杂。同时，人口增长很快。这样一来，在整个的阿拉伯世界，就如何解决这样一些问题，实际上这个执政者呢并没有在这方面做出一些好的作为。因此，爆发了“阿拉伯之春”。在2013年8月，我们去突尼斯访问的时候，跟突尼斯的老百姓接触的时候，了解到这样一个信息，就是这个自焚者布瓦吉吉本人是大学生，作为一个小贩。那么在街头摆摊的时候，他当时是被一个女城管打了、侮辱了。在这样一个传统社会，这个女城管，就是女性对男性实施了这样一种行为以后，实际上是被看作非常大的一个侮辱吧，就是奇耻大辱。因此，这个布瓦吉吉一气之下自焚了，由此就点燃了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席卷阿拉伯世界的这个动荡之火。

改善民主跟追求民主这样一种行为究竟如何看？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就有两种这个情况，有两种倾向是需要避免的。长期以来有一种倾向就认为中东这个地区不适合于推进民主，所以叫“中东民主例外论”，“中东民主例外论”就认为这个地区探索民主道路，受到它的宗教、文化、政治等等因素的影响，无法推进民主实践。但是，我们说这个实际上应该说是一种偏见，因为当穆斯林到了，我们说在它的这个历史发展中，在以往的历史发展中，特别是早期伊斯兰教产生的这个初期，它有进行这个舒拉啊，舒拉就是搞协商制度、搞公议啊就等于这样一些推举领导人的这个过程。同样在现代，很多中东国家，乃至于一些穆斯林到了西方国家参加一些选举，这个政治参与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限制。我们都知道，今年伦敦的市长是一位穆斯林当选了，那么这实际上说明宗教信仰并不妨碍民主的世界。因此，这个“中东民主例外论”应该说是不成立的。

王林聪：应该以理性、历史的眼光推进民主

那么另外还有一种倾向，就是这个“唯民主论”，就是总认为在这个地区，只要搞了民主，就能够破解其他的各种问题。所以，把民主看成是非常神圣的一种解决问题的唯一的办法。特别是在中东地区的一些自由主义者，经常有这样一种认识，那么这种在实践中应该说是受到了严重的挫折。那么，由此来看，就是民主的实践，就这两种倾向实际上对这个探索民主进程都是不可取的，应该以历史的这个眼光，以理性的方式来推动民主的这个进程。

中东民主实践的经历应该说经历了比较漫长的过程，19世纪中期，从奥斯曼帝国就已经开始了民主探索的过程。这个过程主要以从军事改革到立宪运动，这样一个过程。奥斯曼帝国经过了将近一百年的改革运动，实际上也是形成了许多重要的成果。你比如说在1876年，就通过改革之后逐步形成了一部宪法，这个宪法里面吸收了很多西方的一些思想、规定，就是法律面前，各个种族、教派一律平等。那么，实际上它是要维系奥斯曼帝国这样一个大的实体。在1908年，青年土耳其党人通过反抗斗争取得了胜利，最终建立了君主立宪制的国家。中东早期的民主实践它实际上是比较有局限性的，从奥斯曼帝国后期到埃及，到伊朗，一般都是以颁布宪法或者说是有限地成立一些党派啊，就这样一种形式反映出来。实际上，这个是有制宪之名，而并没有这个行宪之实。也就是说什么呢，它在某种程度上是效仿西方，特别是效仿欧洲的这样一个国家，但不管怎么说，就这样一个过程实际上是揭开了中东早期民主实践的序幕。

青年虽然是走到了街头，但是并没有左右政治走向的这种力量，“阿拉伯之春”被称之为叫“三无革命”，没有组织、没有纲领、没有领袖。

解说：在王林聪看来，中东地区并不是民主的“沙漠”，早在19世纪中叶，各国就陆续开始了立宪实验，虽然现在看来是有制宪之名，无行宪之实，但揭开了中东民主实践的序幕。其后，到了20世纪中后期，在取得国家独立之后，各国继续推进政治改革，民主实践开始更加深入。

王林聪：民主化进程从军人政权转向政党政治

王林聪：民主化探索就是在这样一个80年代到90年代后期，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就是这个政权的依托由原来的军人政权逐渐地向政党政治转变。就在很多国家，政党成为政治生活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比如说在埃及建立了很多政党，这个由原来的军人政权逐渐地向政党政治过渡。埃及的这个强人萨达特总统下令成立三大政党，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开始推动选举。另外一个情况就是合法性建设上，在中东地区出现了一系列的定期公开的具有一定竞争性的这个选举。那么选举也逐渐地成为中东一个比较常见的一种现象，这里面特别要提到伊朗，著名的政治学家叫亨廷顿，他曾说过，就是伊朗的竞争性选举，在中东地区除了以色列之外，应该是最具有民主特点。比如说伊朗的宗教领袖，他是通过专家委员会选举出现的，伊朗的总统是通过选举出现的，伊朗的议也是通过选举的。选举在伊朗，在埃及，在包括我们说今天的叙利亚，在等等很多国家都进行了一些实践。而这个过程中，这个民众的政治参与也逐渐地增多了。政治参与里面，尤其值得注意的就是妇女的政治参与也在不断地增强，特别是相对来说比较保守的海湾地区、海湾国家，比如像科威特、卡塔尔、沙特，逐渐地赋予了妇女的选举权跟被选举。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情况，就是一些具有着很深厚的一些这个宗教力量也逐渐地参与到这个政治进程里面。那要么是宗教政党，要么是宗教派别，比如像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它是以半合法的身份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参与议会选举。因此这些方面情况说明，就是政权的依托、合法性的建设以及民众的参与和不同派别逐渐的纳入到这样一个合法性的这个轨道里来，那么这说明什么呢，这个民主实践实际上是积少成多，逐步地向前推进，而并不是说这个地方跟民主毫不相干或者格格不入。

透过这个中东地区的民主实践经历，我想说的是，就是从纵向来看，中东历史发展经过百余年的进程，民主实践的确是一步一步地积少成多地走来，而不能说它是没有。但是从横向来看，就跟世界赖比较，这个地区民主发展是滞后的，表现在就是在政治治理上的人治的特点非常突出。那就是说总统的权力、国王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在伊朗，最高宗教领袖的权力也是至高无上的。民主实践过程中，这个家族统治，包括这个家天下，就是这些东西跟民主实践相比较而言，那还是属于非常传统的这样一种类型。就整体来说，这个民主实践还是处在一个初始阶段。但是同时也要看到，就是对这样一种实践不能去一概否定，因为什么呢，这个民主时间就整个世界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我们举例子，比如说像英国，英国的民主实践如果说从大宪章十三世纪开始算起，一直到1688年光荣革命，这才算是掀开了第一页，一直到十九世纪1832年的改革，确定了这种真正的这个议会制度，应该说经历了相当漫长的过程。而西方国家关于这个民权方面的规定，特别是妇女权利，妇女的选举权利以及少数民族权利的这个方面的真正的实现，是到了二十世纪的七八十年，就是七十年代。因此，当西方的民主进程走在了前面的时候，那么其他国家相对来说滞后，这个恐怕不能用走在前面的这样一个标杆来要求后面必须跟它立即看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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