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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年代里 他把“封资修”的钢琴搬到了天安门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殷承宗创作的钢琴伴唱《红灯记》是中国音乐与戏曲史上的一支奇葩,由他主持并作为创作者之一的钢琴协奏曲《黄河》是迄今中国最重要的、在世界范围传播最广和被演奏最多的钢琴作品。在特殊的年代他总在想法

核心提示:殷承宗创作的钢琴伴唱《红灯记》是中国音乐与戏曲史上的一支奇葩,由他主持并作为创作者之一的钢琴协奏曲《黄河》是迄今中国最重要的、在世界范围传播最广和被演奏最多的钢琴作品。在特殊的年代他总在想法设法练习琴艺,但直到远走他乡以后他才真正有充足的时间钻研和提高,如今75岁的他珍惜每天几小时与钢琴的“促膝谈心”,仍然频繁地在世界各地演出,希望把中国钢琴曲带给世界,把世界钢琴曲带回中国。

凤凰卫视8月5日《我们一起走过》,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气势磅礴的黄河,热情澎湃的演奏,这是他带给几代中国人难以磨灭的记忆。

郑小瑛:我认为是一个偶然,一个时代逼出来的偶然。

解说:粉碎“四人帮”,普天同庆,他却从职位高峰跌落谷底。

殷承宗:“文化大革命”写那么些东西好像都错了,甚至想干脆别活了。

解说:十载回归携昔日红色琴曲站立在世界的舞台上,走近曾经的“红色”钢琴家殷承宗。

《黄河大合唱》只是偶然,是时代所逼

姜楠:1968年在红旗漫卷的中国被视为“资产阶级洋玩意”的钢琴一夜之间成为无产阶级的武器,钢琴曲《红灯记》和《黄河》传遍了全国各个角落,成为家喻户晓的曲目,一度被列入江青抓的新样板剧之列,主创者和弹奏者殷承宗红极一时,他甚至很少出门,因为他弹奏钢琴的图象在邮票、毛巾、火柴盒、香烟盒、玻璃杯、公共汽车上四处可见,然而1976年,一个时代宣告结束的时候殷承宗被作为“江青的红人”陷入了长达四年的审查,被勒令交代“说不清”的关系。

解说:“文革”开始后的第一个冬天彻骨寒冷,1967年元旦刚过,上海就掀起了“一月风暴”,很快夺权风暴从上海刮到了北京,从上海来北京响应夺权行动的红卫兵中有一位殷承宗的同窗好友名震世界乐坛的“钢琴诗人”顾圣婴。

殷承宗:北京天气非常冷零下20度,我们都没法在房间里头待着,我们就在厨房里头聊天,把煤气都开着烧一盆热水,在那站着一天。

解说:顾圣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国际比赛中夺得金质奖章的第一人,国外乐评称她是天生的肖邦演奏家,真正的钢琴诗人,殷承宗和顾圣婴同窗6年一起跟随苏联专家学琴,在近14年里经常互相切磋琴艺,友谊深厚,但是顾圣婴从来没有告诉过殷承宗自己的父亲爱国将领顾高地,就在她获得国际比赛金奖的前夕,受“潘汉年冤案”株连背叛无期徒刑。

殷承宗:她大概跟她爸爸的感情非常非常好,但是当时她跟谁都没说过,我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因为她这个人性格特别强,但是她又平常我们平常都叫她外婆,上海人就叫阿婆阿婆,她因为很会照顾人家的生活,她就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失眠、不能睡,每天都睡三四个小时。

解说:“文革”初始,钢琴被砸烂或被封锁,在北京的教堂里堆积如山,周围的人或改行或者缄默,两名同样热爱钢琴创作思想活跃的年轻人谈论着未来的出路,炉火的微温似乎驱散了浓重的寒意。

殷承宗:她那个时候也开始写一点东西,那我就挺鼓励她,我说这就当时的唯一出路,不然钢琴就放弃了,我想她也是,肯定是非常非常热爱钢琴的,她也不想放弃。

解说:殷承宗没有发现与他热情地谈理想聊创作的顾圣婴有任何异常,但是顾圣婴回到上海仅仅一周后,在家中开煤气自杀,一同决绝赴死的还有母亲和弟弟,全家人只剩下正在劳改的老父亲顾高地尚在人间。

殷承宗:在上海可能没有人能劝她,一受到冲击、一受到挨斗、跪什么东西就受不了,她自尊心特别强,因为当时我看她,可能想到她父亲又是这样一个情况,后来那个时候的领导原来对她很好的,一个个都是牛鬼蛇神,看不到希望,就是这样的,因为上海那一阵在她前头学校的很多老师都死了,那些系主任基本上都自杀了。

解说:在上海音乐界是遭受迫害的重灾区,顾圣婴在上海交响乐团的同事指挥陆洪恩被捕并被枪毙,中提琴家周杏蓉被迫害自杀身亡,顾圣婴的母校上海音乐学院有17名教师“非正常死亡”,26岁的殷承宗当时正在中央乐团,他也不再有机会公开弹琴。1967年5月23日,顾圣婴离世三个月后,殷承宗戴着红袖章,揣着“红宝书”特意打扮成红卫兵的模样和几位同事自作主张地把“封资修”的钢琴抬到了天安门广场演奏。

殷承宗:想去冒一冒险,就看看这个,当时都是群众说了算,没有家里的人在旁边,他说有家里人肯定不会让你去,抬着钢琴到金水桥去,他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郑小瑛(指挥家):钢琴都封起来了,大家多不能弹,因为说钢琴是大洋鼓,封资修,最无法表现无产阶级感情的一个乐器,殷承宗会产生这个念头,等于是要在夹缝中求生存,很无奈的。

解说:载着钢琴的小型卡车开到南河沿,便不能再向天安门开去,殷承宗索性和三名同事一起抬着钢琴来到了金水桥旁,殷承宗希望在首都的心脏位置天安门演奏,激发群众最大的反响,自下而上地改变对钢琴的偏见,以此证明洋乐器完全可以表现中国人的情感,在当时他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赌上了身家性命的冒险,因为他无法放弃钢琴,这是他从九岁起就立志选择的路。

9岁举办第一场独奏会 为全家人凑足了学费

殷承宗:我小时候就在这个房子出生的,是2005年重新装,那一年成危房了,后来重新装修了以后就变成我的工作室了。

解说:老宅修旧如旧,打开厅门恍惚进入半个世纪前的时光。

殷承宗:家里以前有个留声机,以前都是手摇留声机,听那个《悲怆交响曲》我就觉得很害怕,特别恐怖那种感觉,就是在音乐里头我觉得我找到很多共鸣,跟那个音乐有很多共鸣,就好像就离不开了。

解说:鼓浪屿曾被称为“万国租界”,弥漫着浓厚的西方文化气息,许多从英国美国留学归国的人士经常举办家庭音乐会,但是1950年九岁琴童殷承宗自学成才举办钢琴独奏会的消息仍在岛上引起了轰动。

殷承宗:这就是当时用的那个钢琴,是一个MOUTRIE的钢琴,MOUTRIE就是英国的,但是在上海组装的那样一个钢琴,现在都很破旧了,那本谱子呢,当时是我姐姐她们用,后来我也用这个子。

解说:殷承宗从小受着音乐氛围的濡染,他在教堂唱诗班唱歌,经常几个小时坐在钢琴旁,倾听大街练琴,家人唤他吃饭时常在琴凳旁找到睡着了的殷承宗,哥哥姐姐给殷承宗张罗着场独奏会,一方面是鼓励,一方面也是想靠门票贴补家用赚取学费。

殷承宗:我们小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孩子是不被承认的,就是那个不能喊我妈叫妈的,你知道吗?,要喊她叫姐,要喊爸爸叫伯伯。

解说:殷承宗的母亲是偏房,父亲带着正室和他们的孩子住在上海,庶出的九个孩子没有叫父母的权力,也无法获得优良的教育。

殷承宗:我从小的一个格言就是从我妈来的,就是做人,我妈说过一句话很朴实,她说什么都要早,就死不要早,做什么事情你都要提早做好准备。

解说:殷承宗从小懂得凡事要依靠自己的努力,并有及早行动的紧迫感,独奏会的300张门票一售而空,解决了所有孩子的学费,然而在殷承宗脑海中人生第一场独奏会让他欢欣鼓舞的同时也烙印着动荡不安的复杂感受。

殷承宗:音乐会的时候我记得是住在山底下,但是没有几天,那边又中两颗炸弹炸到离厨房大概有20米远的地方,我妈又把我们一群小孩又给抓到山上来住那样。

解说:鼓浪屿曾是国共激烈争夺的战场,1949年后它又处于台海严峻的局势中,轰炸成为贯穿殷承宗整个童年的记忆。

殷承宗:苦难动乱的时候给我幼小的心灵里头各种各样的感情,是因为你从小你是见过战争里头的,说解放战争的时候那个英雄山下头,海红了三天,尸体堆得好高那样,各种这种残酷的这种场面都见过。

解说:童年便经历大时代的的动荡,加深了殷承宗对人生的理解和感受力,音乐能够淋漓尽致的表达他内心丰富的情感,独奏会上,殷承宗弹奏的西方乐曲和自己作曲的《解放区的天》等,得到了热情的欢呼,为早慧的他注定了一生热爱的事业。理想不敌残酷的现实,好友决绝自尽。

殷承宗:在她前头学校很多老师都死了,那些系主任基本上都自杀了。我妈说过一句话很朴实,她说什么都要早,就死不要早。

形势所迫 殷承宗把钢琴抬上了天安门

姜楠:1967年殷承宗在天安门金水桥畔弹奏了《国际歌》《东方红》和语录歌,他不敢弹肖邦莫扎特乐曲这样西洋“大毒草”,他的同窗好友顾圣婴在自杀前被扣上了一顶顶批判帽子,白专典型里通外国的叛徒,修正主义分子,对于曾经一起跟随苏联专家学习的殷承宗这些帽子同样适用甚至在他身上更为典型,殷承宗还去过苏联留学三年,与被中共口诛笔伐的苏共领导人赫鲁晓夫握过手,甚至在他的档案中留下了可能叛逃的重大嫌疑。

解说:殷承宗留学苏联时正是中苏矛盾公开化的1960年,他一去就坐上了冷板凳。

殷承宗:那个时候我们出去都有任务的,口袋里揣着那个反修的那些小册子,见到人就要发,完了要上政治课,上联共党史,上政治课,他们老师一讲,我们就要起来,站起来跟他驳,跟他辩论,不然你就等于默认了,你就没有立场了,对我们来说压力非常大,看俄文生字,观点还要跟人家去辩论。

解说:政治困扰着中国留学生,幸运的是因为备战苏联举办的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殷承宗被特许可以不去上政治课,专心练琴,在意识形态矛盾日益激化的年代,中苏双方都很在意比赛的结果。

郑小瑛:所以我们作为中国留学生就特别在意希望他能够拿奖,替中国人争气,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把他关在那个女生宿舍里间让他睡觉,外头保持安静,让他睡觉,然后起来以后我给他做酱牛肉,起码给他买了一公斤牛肉。

解说:比赛当天殷承宗是最后一名演奏者,评委和观众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反响热烈。

郑小瑛:从观众的反应来讲他完全应该拿第一的,但是没有。

殷承宗:但是那天晚上就是那个结果一直不出来,不可能讨论从八点钟讨论到半夜两点钟,后来听说是请示了克里姆林宫。

解说:最终政治介入了排名,第一名为苏联和英国的选手,第二名则是中国和美国选手,殷承宗获得了第二名,他因此得到了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接见。

殷承宗:有留苏的背景,还跟赫鲁晓夫握过手,那个照片现在没了,所以当时这个照片要让红卫兵拿到手以后不打个半死。

解说:1963年中苏开始了公开论战,已经留学三年学业未竟的殷承宗接到通知,让他提前回国,多年以后殷承宗才知道这背后秘不示人的原因。

殷承宗:文化大革命那时候入党审查的时候怎么也通不过,就是我那个档案里头塞了一个检举信,说我当时想跟那个我苏联老师的女儿谈恋爱,是想跑走,逃跑,这完全是一个捏造的东西。

为中央领导开小型文艺晚会 却演奏了“帝王将相

解说:虽然检举不实,但是在一个捕风捉影的年代有钢琴家傅聪1959年出走英国的前车之鉴,殷承宗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怀疑对象,他对此毫不知青,回国后踌躇满志,在中央音乐学院继续学习。1963年辞旧迎新的最后一天,包括殷承宗在内的几位中央音乐学院才子被请到中南海的会客厅,给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开一个小型文艺晚会,对政治部敏感的殷承宗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半个月前毛泽东发表了对文艺界的重要批示,这著名的两个批示之一决定了文艺界之后的动向,毛泽东讥讽文化部可以改名为“帝王将相部”“才子佳人部”或“外国死人部”。

殷承宗:也就这么大一个客厅,他们坐着沙发,有刘少奇啊,什么江青他们,还有总理那天不在,反正还有中央一些人,人不多,就一种好像家庭音乐会那样的,我最后一个节目嘛。

解说:殷承宗准备的曲目是《虞美人》,南唐李后主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咏唱的正是帝王佳人,他还准备了一手肖邦的《诙谐曲》第二号,也没有考虑到是西洋曲目,殷承宗被要求换曲,但他依然弹奏了肖邦乐曲并奏响了自己创作的《秧歌舞》,演奏完后毛泽东让殷承宗坐在自己的身旁对他说了一段话,殷承宗一句也没有听懂。

殷承宗:那个时候见着毛泽东像见一个神一样的,谁都会很紧张,再上他说那个湖南口音,声音又高,湖南口音很重很重,我真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傻笑,你看,后来一个记者大概是湖南人,给我翻的,翻译的。

解说:经新华社记者的翻译他才知道,毛泽东说的是你钢琴弹得很好,但是以后要多搞一些民族的东西,这项最高指示让殷承宗铭记在心,1964年9月,殷承宗参加“四清”运动,把被安排到北京通县劳动锻炼,有半年的时间没有机会接触到钢琴,他害怕技艺荒疏,以组织给农民演出为由向学校要到了一架钢琴搬到乡下。

殷承宗:我记得当时可能零下几度,在那个大队部,晚上一看钢琴高兴得不得了,坐上去一弹这手都僵了,拉了一年的大车,要干农活,全长满了老茧,当时手都僵掉了,都不会动了好像,坐到那真是要哭出来了。

解说:殷承宗给农民创作了曲目,《农民新歌》,受到了热情欢迎,回京后,周总理听到他弹奏《洪湖水浪打浪》也赞赏有加。

殷承宗:总理很喜欢这个《洪湖赤卫队》这个剧目,而且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那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听了我弹洪湖赤卫队的《洪湖水浪打浪》以后他都对钢琴这个民族化革命化他都开始有信心了。

解说:然而随着1966年的到来,革命小将们的喧嚣很快将音乐声淹没,曾经从苏联回国,走“白专道路典型”的殷承宗在吞噬一切的红潮面前自身难保。

殷承宗:那个时候挺危险的,就是好几次红卫兵要来抓啊什么的都没有抓着,结果有一次红卫兵就到中央乐团来揪斗这些“三名三高”的这些人,然后点名一个个,哎,怎么没有殷承宗,那他们全都站到一排那样,其实我就在下头,后来他们就叫我赶紧钻到椅子底下,所有人都站在那个椅子上头,就给我保下来了,如果那天给揪出来要揍个半死。

《我们一起走过》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节目专区】

主持人:姜楠

首播时间:周六 10:35—11:30

重播时间:周日 01:10 05:20 15:30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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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宜晓 PV079]

责任编辑:李宜晓 PV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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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06我们一起走过 “红色”钢琴家殷承宗 http://d.ifengimg.com/w120_h90/p0.ifengimg.com/pmop/2016/08/06/5fc6048a-fe19-4b3a-bc38-579d9ceb4b04.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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